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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皇后无弹窗 正文 副阁主

    厮杀在半个时辰之后就完全结束,由于出其不意的伏击很有功效,凤来阁的弟子只死伤了十几人,而那些陆续追至这里的江湖人,就像萧焕命令的那样,全都被杀死。全\本//小\说//网

    方圆十几丈之内的雪地全都被染红,遍地狼藉的尸体,雪花依旧不紧不慢的飘扬,轻轻落在尚温的新尸上。这些人的尸体不会就这样默默的被大雪覆盖,这附近一定还有游荡着寻找萧焕踪迹的江湖人,即便没有,这里已经临近天山,也会有来讨伐天山派的各派人士经过,这些人被杀的消息会很快传播出去,残酷的杀戮会让那些想要暗杀萧焕的人马上明白,十万两黄金再多,也重不过自己的命,这波暗杀潮就这样被有效的遏制。

    有时候我会庆幸萧焕不是一个野心强盛的人,在任何问题前,他总能找出最有用的方法,不管是慈悲还是残忍,也不管是正统还是惊世骇俗,只要他想达到某种目的,那么他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一统江湖是所有武林枭雄的夙愿,但是历朝历代,从没人能够办到过,我也一向不觉得有人能够统一这个门派争端诸多的江湖,但如果说这个人萧焕,我却相信只要给他时间,他就一定能够办到。

    幸好,萧焕似乎从来没有这种想法,也对,庙堂是庙堂,而江湖是江湖,假若有一天连江湖也成了井然有序的小朝廷,那么这个帝国未免也就太无趣了些。

    草草清理了战场,我们动身向天山下的营地赶去。

    萧焕一直扶着我的肩膀闭目调息,聂寒容安排好马匹之后他就放开手独自向马走去,我一声不响的跟在他身后,抢在他前面上马,然后向他伸出手:“我们骑一匹。”

    他蹙了蹙眉,侧头咳嗽,没有回答,脸色依然雪白,连嘴唇也快要看不出一点血色。

    我弯腰揽住他的身子,压低了声音,不让别人听到:“阁主,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别让我抱你上来。”

    他把手按在我的肩膀上,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低咳了两声,扶着我的胳膊上马。

    聂寒容分出一部分弟子沿途通知其他守候的人萧焕已经回来,自己带着另一部分弟子和我们一路疾驰,这地方离营地已经不远,一个时辰之后我们总算在凤来阁的帐篷群前下马。

    中原武林在天山下的营地是分成小群的一大片帐篷,四周以木栅栏围起来,颇有点像行军的大营,大张旗鼓的不像样子,幸亏这是在边疆,又是大武、鞑靼和哈萨克三国临界,没什么人管,要不然这种差不多像公然挑战朝廷尊严的排场,说不准就让当叛乱镇压了。

    凤来阁的帐篷群坐落在东北角,少林武当的帐篷群之旁,是所有帐篷群中最众多高大的,足以显示此次讨伐凤来阁所担任的领袖地位。

    凤来阁为萧焕准备的帐篷被环卫在帐篷群的正中,帐篷不大,却做得异常厚实,连进门的门框上,都包了皮毛。

    我们在帐前下马,连苏倩都没来得及见,我就赶快扶着萧焕进帐休息,他这一路都没能再睡着,不住的咳嗽,这时候扶着我,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我手上,刚把他扶到帐篷内的榻上躺下,他就低头咳出了两口血。

    我用手帕把他嘴角的血迹擦去,把他的头扶到枕头上躺好,帮他除下身上沾了血迹和烟灰的狐裘,因为怕棉被压在他身上阻碍了气血流畅,在帐篷内找到了一张轻软保暖的猞猁裘被替他盖在身上。

    再把自己的大衣换下来,简单梳理一下。

    做完了这些再回到榻前,他已经侧着头睡熟了,鼻息虽然微弱,也渐渐由紊乱转为平缓。

    我坐在榻沿上,伸手把他额前的乱发抚开,伸到裘被里握住他的手,弯下腰隔着裘被把上半个身子都和他贴在一起,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的心跳急促而杂乱,胸口的起伏隔着厚厚的裘被也能清晰地看出,什么时候他已经衰弱至此了,就连这么躺着,只是呼吸,就像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眼睛越过裘毛,停在他脸颊边的那几根指印上,紫青的,印在他苍白如雪的脸颊上,分外刺目,突然觉得我自己很混蛋,事到如今,我还会怀疑他:即使冰天雪地的酷寒是他生命的死敌,他依然义无反顾的拖着病体赶来天山,即使只要散去功力,他就能活下去,他依然会选择拼死终结这场浩劫,不管走在哪条路上,他所选择的,始终都是牺牲最小的那种方法——除了他自己的牺牲之外。他所选的,始终都是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好结果的那条路,唯有他自身是不在他考虑之内的,不管是别人对他的看法,还是他的生命,都不是他所考虑的。

    我却从来都没相信过他,我对他的信任只要很小的一点东西就能打破,师父死的时候,我为什么要那么快就拔剑刺过去,为什么不能看透他眼底的悲凉,为什么不听他解释一下?在山海关时,我为什么要认定他是在利用我传信,为什么不能想一想,他帮我回到关内,自己却留在那个因为已经暴露了身份而随时都可能被杀的敌营内,如果不是全心为我着想,有哪个人会这么傻?在紫禁城再见,我为什么要怀疑他,为什么不想想他是为了让杜听馨帮他易容才带着她的?在储秀宫听到宏青说储秀宫的人是他授意杀的,我为什么要想避蛇蝎一样放开他的手,为什么不想一想,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他还病得一直在房内休息,怎么会有时间去命令谁杀人?看到他下令杀死那些人,我就指责他滥杀无辜,为什么不能想想,只要还能饶过这些人的性命,他就一定不会杀了他们?

    我总是以为我爱他,用我爱的人应该如何如何去要求他,一旦觉得他做了违背我观点的事情,马上就会转过身去亮出獠牙,从来不会站在他的立场上认真的替他去想,我才是最自私任性的那个,说着我爱他,却一步步的把他推向死路,真是个混账,死一百次都不够的混帐。

    紧紧贴着他的肩膀,我把脸埋进裘被里,掌中他的手依然冰冷,我深吸一口气,把脸拿出来,脱掉靴子上榻钻进裘被中,把被缝裹严,小心地抱住他的身子。

    醒来的时候大概已经晚上了,萧焕轻拍着我的肩膀:“苍苍……”

    帐篷里没有点灯,光线有些昏暗,我从温暖的裘被中探出头,迷迷糊糊的找到他的脸颊吻了一下:“醒了?好点没有?”

    他点头笑笑:“好些了。”

    我也笑笑,把裘被掀开一条缝跳出来,屋内早就放着几盆燃烧正旺的火盆,帐篷内有些火炭的微光,不算太暗,我还是先到桌前找到烛台,把烛台上插的几支蜡烛都点燃了,然后研墨准备纸笔。

    走回榻前找到两只大靠垫,把萧焕扶起来靠好,再把纸和笔塞到他手里,我笑了笑:“我怕我听错了,还是你亲自来写吧,配你吃的药需要什么药材?虽然这里有些药材可能不大好找,我和苏倩他们尽力搜集,也不一定配不全。”

    他点点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指间的笔杆,突然淡淡的问:“苍苍,你点灯了么?”

    我正要去抚开他鬓边乱发的手僵在半空,数支一握粗的蜡烛把帐篷内照的亮如白昼,他却问我有没有点灯。

    他觉出了我的停顿,略微抬头,笑了笑:“没什么的,只是这会儿眼前有些暗而已。”

    我低下身子,托住他的脸,把他的头轻轻扳起来,那双曾经像夜空一样绚烂深邃的重瞳,现在完全变成了银灰的颜色,蒙在他瞳仁上的,已经不再是淡淡的薄雾,而是浓重的铅云。

    四周一片寂静,我托着他的脸,没有动。

    他蹙了蹙眉,把手伸出来,顿了顿之后,落在我的脸颊上,然后锁紧眉头:“苍苍,你哭了?”

    我把脸贴在他有些冰凉的手心中,想要笑笑说没关系,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下来。

    他眉头微微展开,又皱紧,突然放开托着我脸的手,按在胸前轻咳了一声:“胸口有点疼。”

    我“啊”了一声,连忙搂住他的肩膀,去抚他的胸口:“怎么样?很疼吗?要不要紧……”我愣住,他从来没说过自己哪里疼过,问他的时候,他回答最多的就是没关系,不要紧。

    他笑了笑,轻拍我的手背:“我眼睛真的没什么,明天也许就会好很多,不用担心。”

    我吸了吸鼻涕,刚才一着急,眼泪真的给吓回去了,结果还是他来安慰我,真不争气,明明他才是病人。

    我笑了笑,点点头,从他手上把纸笔接过来,坐在榻上:“那还是你说,我来写吧,把每个字都说明白,应该也不会错。”说着我又笑了笑:“其实本来是想看你的字的,你字写那么漂亮,我自己字丑,就喜欢看写的漂亮的字。”

    他笑了笑,向后靠了一些,把头枕在靠垫上,闭上眼睛,这才开口慢慢报出一个个药材的名称和需要的份量。

    我认真的一个个工工整整地写好,又逐个确认了一遍,然后才把墨迹吹干,折好收起来,抬头看到萧焕靠在垫上闭着眼睛,呼吸微弱,似乎又睡过去了。

    我起身抱住他的头,把靠垫移走,扶他躺下休息,刚把他的头放到枕头上,他就抓住了我的手,轻咳着,有些艰难的开口:“苍苍……告诉小倩,明日中午设宴……把各派掌门请来。”

    我连忙点头答应,扶他躺好,帮他掖好裘被,又等了会儿,看他睡得沉了,才穿好靴子,披上外衣走出帐篷。

    出门就看到一个凤来阁弟子站在门口,看到我就抱了抱拳:“凌姑娘,各位堂主都在邻帐等你。”

    我点点头,还了礼,正要跟他走,想起来这座帐篷门口并没有人把守,不知道安不安全,就停下脚步向四周看了看。

    那个弟子马上明了,笑了笑说:“姑娘放心,这里是凤来阁地方,凤来阁六千弟子,哪怕都不要了性命,也绝不会让阁主有任何损伤。”

    我点头笑笑:“不好意思,我都忘了,到了凤来阁的地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那弟子也笑笑:“姑娘也是太过关心阁主,才会如此。”

    我笑笑,边走边说:“是,有点紧张过头了。”

    那弟子点头,笑了笑,忽然说:“姑娘和阁主相伴相依,琴瑟和谐,我们看了也很高兴的。”

    我两腿一绊,差点跌倒……琴瑟和谐?什么时候这种专门用来形容夫妻感情的暧昧词汇都蹦出来了?还有,他说,我们,我没很大张旗鼓吧?难不成现在全凤来阁的弟子都知道我和萧焕的关系了?

    我清咳了一声:“谢谢你们。”

    那弟子轻快的回答:“不谢,阁主身边一直缺一个红颜知己,现在有了姑娘,我们真的很为阁主高兴。”

    我继续清咳,暗暗翻白眼:什么红颜知己,是妻子,我可是萧焕货真价实的妻子。

    说话间已经到了邻近的帐篷,我掀起帘子进去,那弟子就抱拳请退了。

    我刚走进帐篷,坐在椅子上等候的那六位堂主就一起站起来看着我,我明白他们的意思,连忙说:“阁主还好,已经睡下了。”

    六张绷紧的脸稍稍缓和了点,我从怀里取出药方交到苏倩手里:“药在沙漠里全丢了,这是配药要用的药材,无论如何,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齐。”

    苏倩点头:“我立刻派人抄上几份去找。”

    “这事交给我来办吧,我对草药也熟些。”一个略带慵懒的声音插了进来,坐在帐篷最外侧的那个堂主懒懒的开口,他早已又坐到了椅子上,一手支着下巴,边懒洋洋似的说着,边把微眯的狭长眼睛转过来一些,斜睐着我和苏倩。

    他一身纯黑的轻裘,再无装饰,额前却吊着一颗鸽蛋大小的血红色宝石,长发披散在肩,映着黄色的灯光,反射出微带暗红的诡异光芒。

    邪魅到极致,同时也魅惑到了极致,这样的一个男子,天生有捕获别人眼光的能力。

    看到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他把眼睛又转过来一些,微微张开,衬着轮廓异常俊挺的五官,他眼中那抹碧色的光芒分外夺目:“怎么,凌姑娘不是阁主的人吗?”

    我猛地噎了一下,这人太阴险了,他这一句话,一下盖了三层意思:我应该是喜欢萧焕的,我却在看他,我是不是转性喜欢他了……老狐狸!

    我挑起嘴角:“见笑了,堂主的仪表风度着实令人惊喜,任谁都忍不住要驻留目光。”比含沙射影?我会输给你?边说边浅笑着向他抱拳行礼:“这位就是鬼金堂的素陵澜素堂主吧,久仰大名。”

    “噢?”他对我话中的讽刺并不在意,而是轻挑着落在肩上的长发,淡淡地说:“用不着久仰吧,不是已经见过几次了?凌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我有些尴尬的干咳了几声,除了苏倩慕颜和聂寒容,凤来阁的其他几位堂主我的确都在集会里见过两三次,不过那时人多,依照规矩,所有堂主弟子又都身着白衣,混在人群里根本就差不多。这么想想,我几次都没有留意到这位如此抢眼的素堂主,也是正常。

    “凌姑娘别在意,素他说话随性,只是和姑娘开玩笑而已,并没别的意思。”我正不知道该接点什么,坐在素陵澜身旁的那个堂主就已经开口,他淡淡的笑着:“素入阁前曾做过几年药材买卖,由他来为阁主找药,的确要比别人便利很多,如果姑娘还不放心,我和练也一起从旁相助,如何?”

    他说话比常人要慢,偏偏每一个字都咬得异常清晰,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熨贴。

    我连忙抱拳行礼:“有三位堂主去办,还有什么不稳妥的。”

    那个堂主笑笑,没再说话。

    苏倩走过去,把手中的药方递给他,那堂主接了,小心的收好,依旧笑着没说话。

    凤来阁的七位堂主,驻扎在总堂内的张月和星日两堂的堂主分别是苏倩和慕颜,各地的五个分堂的堂主,井木堂聂寒容,鬼金堂素陵澜,柳土堂谢楼南,轸水堂宋蔚晓,翼火堂练谋(咳……客串,客串),这五人中,我除了和聂寒容相对比较熟,记得宋蔚晓之外,其他三个人一直没有什么印象,听这个堂主说话的口气,他应该就是柳土堂的堂主谢楼南了。

    想到这里,我又向他抱了抱拳:“谢堂主。”

    他微微笑了笑,颔首还礼。

    行礼行了半天,刚想把手臂放下,冷不丁的注意到侧面有道直直的目光,把头转过来,对上了一个没有一丝温度的黑亮眼睛。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人,太漂亮了。和萧千清不同,萧千清的容貌是媚,艳丽入骨,一丝一环的扣住你的眼睛,等你沉入到那泓潋滟的波光中时,想惊觉,已经晚了。这个人和萧千清完全不同,他是漂亮的,五官完美到没有一丝瑕疵,秀眉凤眼,削鼻薄唇,这么漂亮的一张面孔,却像是东瀛艺人手中精致的木偶,沉寂而木然,简直不像有生命。

    看到我在看他,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终于动了动,他点了点头,声音也冷冷的没有起伏:“我是练。”

    我扯扯嘴角,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练堂主。”

    练谋直直点一下头,把眼睛转开,接着愣愣的看住帐篷角的一点。我怀疑没别人的时候他是不是要半天才会动一动眼珠。

    既然已经见过三位堂主了,我顺势抱着拳把剩下的两个堂主也见了,算是来天山之后和几位堂主间的正式见礼。

    给聂寒容行礼时,他笑得颇为暧昧,还礼说:“客气。”给那位宋蔚晓堂主行礼时,他立刻起身还礼,笑容依旧温和灿烂,却没有说话。

    等都见了礼,几个人随便坐下,我抬头在那五个堂主脸上转了一圈,再想想苏倩和慕颜的容貌,真要怀疑凤来阁是不是个以貌取人的地方了,这一室的漂亮脸孔简直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坐下之后,我先开口:“阁主刚才吩咐我说,明日中午他要设宴,见见各派掌门。”

    苏倩答应了一声,帐篷内一阵寂静,所有人脸上又蒙了层霜。

    我要说几句话缓和一下气氛,想到萧焕现在的情况,居然捡不出一句话来。

    “那些混帐!不是他们故意拖延,阁主根本就不必来天山!”那个看起来总是懒洋洋的素陵澜突然迸出了这么一句,他眼中的碧色光芒凛冽的一闪:“每次进攻都推推托托!究竟是中原武林在讨伐天山派,还是凤来阁在讨伐天山派!混帐!”

    “嗯,这也没有办法,即便那些门派总是拖拖拉拉,我们也不能真把他们撇在一边独自去攻天山派。”素陵澜身边坐着的谢楼南淡淡说,素陵澜发了那么大火,他把话头接过去,却自然的像是一个人在说话:“师出总要有名,中原武林可以讨伐天山派,凤来阁却不能去讨伐天山派。”

    我低头想了想,问苏倩:“现在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苏倩看了我一眼,回答:“现在的情况是,北坡陡峭结冰,根本不可能攻上去,南坡的几个关卡却给天山派守的固若金汤,致使久攻不下。”

    “上一轮和上上轮进攻,都是我们凤来阁打的头镇,我们牺牲弟子性命,终于抢占到一点有利地形时,却没有一派的人肯一起上来守住。”聂寒容在一边补充。

    “这么说症结在各派不能同心协力上了。”我点了点头:“天山派再厉害,终究也只有一派之力而已,只要各派合力,攻下来不是难事。”

    素陵澜冷哼了一声:“你说得轻巧,如今人心早就散得七零八落,怎么个同心协力法?”

    “阁主不是来了吗?”我笑笑:“阁主吩咐说让我们准备明天设宴招待各派掌门,我们就只用准备明天设宴招待各派掌门,不就行了?”

    素陵澜眯上他那双狭长的眼睛看着我,忽然哈哈笑了,靠在椅子上转头去向谢楼南:“听到了没有,小南?有意思。”

    谢楼南也笑:“是,有意思。”

    聂寒容瞥瞥他们两个,嘴角挑起:“两头老狐狸。”

    素陵澜摸摸下巴,笑得邪魅:“小容儿莫非是在羡慕我和小南心有灵犀?”

    聂寒容薄唇一抿,似笑非笑:“这种玩笑,去和你家小南和练开去,下次再开到我头上,小心我的银华弦不饶人。”

    素陵澜懒笑:“小容儿还是这么严肃,一点都不好玩儿。”他边说,边起身一挑长发,修长的身形宛如凌空展翅的黑鹤,笑容依旧慵懒:“小南,练,我们还有给阁主配齐药材这要紧的事情,寒夜深沉,诸位别过。”

    他说着,真就一把拉起眼神飘忽,靠在椅背上不知道是在打瞌睡还是在发愣的练谋,一拱手,就向帐外走去。谢楼南跟在他们身后告辞,这三个人还真说走就走。

    聂寒容轻叹了一声,也起身告辞,宋蔚晓算是留在了最后,依旧是沐如春风般的淡淡微笑,还是一言不发,拱手退着走了出去。

    我看看苏倩,苏倩再看看我,她笑了笑:“每个女人都会认为自己的爱人无所不能。”

    我哈哈笑了起来:“是,每个女人都会这么以为。”说着清咳了一声:“只不过我这个女人会比较清醒地这么以为。”

    我笑了笑:“各派之所以心存顾忌,不肯出全力,有人从中作梗是一方面原因,还有很大一方面原因是别派的人认为他们派都是倾力而出,凤来阁却连阁主都躲在总堂里没有来,久而久之,自然心生芥蒂。所以说,只要萧大哥来了,对别派来说,就是表达凤来阁诚意的最好方法。这最大的疙瘩都结开了,难道我还不相信以萧大哥的能力,他会把这盘散沙一粒不漏的再捏到一起来吗?”

    苏倩点头,叹气:“是,的确迎刃而解。”她轻轻摇头:“这个人,他只用往这里一站,什么都不做,就抵得过再来几千弟子了。”

    我笑笑,赶快问:“慕颜呢?我听聂寒容说他受伤了,好像还伤得挺厉害,现在怎么样?”

    苏倩“啊”了一声,顿了顿说:“几天前在山上被人刺了一剑,宽剑从后背透到前胸,给救回来的时候差点就断气了,现在是保住命了,不过一直都昏迷着,还没有醒。”

    知道慕颜生命无碍,稍微松了口气,我点点头,心里又紧了紧,那个总是挂着一脸满不在乎的笑容和我说笑的人,怎么会就受了那么重的伤昏迷不醒了。

    苏倩看看我:“现在守在天山上的并不是只有天山派,还有些灵碧教的人。”

    我转头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苏倩一笑:“等见了那个人,你就明白了。”说着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膀:“我带你去看看慕颜吧。”

    慕颜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狼狈,他合着眼睛躺在裘被之中,除了脸色有些苍白,面容平静的就像是在睡觉。

    我没有多留,看过他之后就赶快回到我和萧焕的帐篷里。

    我早抓着一个帮众吩咐他煮一小锅清粥,这时候回去用木碗盛了端进帐篷里,把萧焕扶起来喂他吃粥。

    前几天在路上,无论如何,喂他清粥总还能咽下几口,今天却喂下去一口就吐出来,再喂了还吐,吐出的粥都是玫瑰色的,一口里分不清到底是血多,还是粥多。

    试了两三次之后我就不敢再试,打来热水替他抹净了身子,小心的扶他睡下。

    我不敢远去,披上另一床裘被,躺在床沿上握住他的手,睡一会儿就抬起头听听他的呼吸,这样迷迷糊糊的对付到天亮,我的耳朵一下给一只冰凉的手揪住了。

    睁开眼睛抬起头,脸前赫然是素陵澜的脸,他还穿着昨天晚上的黑裘,发丝和衣服都有些零乱,身上的带着清凉的寒气,看来是在外奔波了一晚。

    看到我醒了,他放开揪着我耳朵的手,得意地一指门外,声音极轻:“药配齐了。”

    我翻身坐起来,一下掀掉身上的裘被,飞快的瞥一眼萧焕,他合着眼睛依然睡得很沉。

    我赶快跳下床,七手八脚的穿衣服,压低声音:“这么快。”

    素陵澜轻笑着点头,目光却动也不动的停在萧焕脸上。

    我一跳一跳的套靴子,看看他,忍不住低声问:“你干什么?”

    素陵澜依然瞬也不瞬的盯着萧焕,隔了很久才挑了挑嘴角:“真美。”

    我身上一阵恶寒,打了个寒颤,一个箭步挡到他面前:“看够了没有?”

    素陵澜收回目光,上下打量我:“害怕我跟你抢?”

    我又一阵恶寒,这个人,永远都懂得如何用一句话就让你拜倒。

    我翻翻白眼,抬手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拖到帐外。

    帐外谢楼南早捧了几包草药在等了,看到我们出来,笑着把药递给我:“都在这里了,凌姑娘还是再查看一下,免得搞错。”

    我点头接过来,向他笑了笑。

    谢楼南回我以微笑,问:“阁主还好吧?”

    我连忙点头:“还好。”不管素陵澜多不着调,凤来阁还是有稍微正常点的堂主嘛。

    谢楼南接着问:“阁主的睡容好看吗?”

    “哈?”我完全愣住。

    “好看,自然是好看。”素陵澜在一边极其自然的接上,咂咂嘴:“看了那么美的脸,我今天至少能多吃两碗饭。”

    谢楼南轻叹一声,极为惋惜的道:“早知道还是我去的好。”

    我……我早该知道,能和素陵澜厮混在一起的,正常不到哪里去。

    我合上嘴,转身,撇下这两个人捧着药径直回帐篷。

    到帐篷里把萧焕叫醒,问了他药的煎法,赶快把药煎上。

    好不容易等药煎好了喂萧焕吃下,然后就是梳洗吃早饭,这么一圈忙下来,也快到了中午的时候,苏倩早就向各派掌门下了请柬,中午要在凤来阁的帐篷中设宴款待。

    我觉得差不多也该准备了,就扶萧焕靠在软垫上,找了把牛角梳子给他梳头。

    他的发质又软又滑,握在手里,就像握了一把黑亮的绸缎,我用牛角梳蘸了热水,把他的头发分出来一些披在肩上,剩下的梳好了挽成髻用一个白玉环固定在后脑,再插进两支同色的玉簪,短小的玉簪扣住玉环两端,流苏状的玉粒从簪头垂下来,正好在耳廓处露出一点。

    梳好后我把萧焕的肩膀扳正,严肃的打量一下,然后点头:“漂亮。”

    他一直靠在垫子上微眯着眼睛任我打扮,这时候笑了笑:“随便挽个髻就好了,梳这么复杂的发式干什么?”

    时间还早,我懒得再动,就坐在床沿上抓了一把他散在肩上的头发把玩:“怎么了?我让你更好看点,好看到雪真大师和秋声道长见了你都迷得昏了头,不好?”

    他笑笑,往垫子上靠了靠,没有说话。

    我把他的头发在手指上绕成个圈,想起早上见到的素陵澜和谢楼南,忍不住又寒一下,就问:“你的那些下属,有没有什么对你不敬的举动?”

    他有些奇怪的皱皱眉:“怎么样的不敬?没有吧。”

    “啊?就是盯着你看,对你动手动脚之类的……”我解释。

    “谈话时多注视一下,相携御敌时互相扶持,也算么?”他随口说,又笑了笑:“不过陵澜倒是说过,如果不是因为我这张脸,他早就不在凤来阁了。”

    就知道那个素陵澜不是好东西,该看也看了,该摸的说不准也摸了,我气的:“你怎么管教下属的?这叫轻薄,轻薄!懂不懂?”

    他笑笑:“难道我要叫他们对我三跪九叩?两句玩笑话而已,不算什么。”

    我翻翻白眼:“是,你待下宽和,宽和到人家轻薄你也没关系。”边说边想起:“昨天聂寒容当着你面开玩笑说他有意思要把你的人头十万两黄金卖了,你一点反应没有,你们也真可以了。”

    他笑起来:“那个啊,要是寒容真想,他就不会当着我的面说出来了,他知道我相信他。”

    我叹了口气:“是,是,我知道你们信任彼此信任的不得了,好了吧。”说着,突然压低了声音,笑睨着他:“阁主啊,其实训聂寒容的时候,我自己也动心了,我现在跟你说,我想要那十万两黄金应急,所以要把你的人头卖给别人换钱,你信不信?”

    他微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你真的缺钱?凤来阁也可以凑十万两黄金给你的。”

    我绕头发的手停了下来:“这么说你相信我会为了十万两黄金把你的命卖了是吧?”

    他又愣了愣,笑笑,轻咳了两声:“我这条命值十万两黄金,实在太多了点。”

    我笑笑:“是吗?”转过脸去,鼻尖却猛地酸了一下,他真的以为如果需要,我就会把他杀了去换钱。

    我转回脸,把手放在他的肩头:“笨蛋!你比十万两黄金值钱多了!”我看着他深吸口气:“你最少值一百万两黄金好不好?”

    他愣了,随即挑起嘴角笑:“啊,还真是多。”

    我把手从他的肩膀上移下来,抱住他的身子:“萧大哥,再相信我一次吧。”胳膊不由自主地收紧,仿佛只要稍稍松一下,他就会从我臂弯中消失:“相信我绝对不为了钱杀你,相信我对你的关心不比苏倩他们少,相信我比很多人都了解你,我会努力的相信你的,不再怀疑你,不再指责你,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你要做什么,都会支持你,再也不会犹豫……”声音哽在喉咙里,生疼的:“所以,请你也相信我好不好?相信我……”合上眼睛,把余下的话咽下去:相信我是爱你的,不比任何人所能给予的爱少,不比任何生死不渝的爱情单薄,我爱你。

    他的手臂抱过来,他的声音里有丝惶急:“你在说什么,苍苍?苍苍,不要这样……”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他,扬高声音:“我在说……相信我,我一定能够成为你的得力助手,让我做副阁主吧?”

    他蒙着浓浓雾气的眼睛暗了暗,舒了口气之后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我连忙扶住他,他扶着我的手臂摇摇头示意无碍,等到咳嗽稍停,就抬起头笑了笑:“副阁主……你怎么突然想做副阁主?”

    我笑笑:“在沙漠里时,你不是说过么?正发愁着找不到一个人来做继任的阁主?我觉得我可以坐这个位子的,不过我在凤来阁里资历尚浅,也没有什么大功劳,如果你不在了,突然由我接手,就算我是你的弟子,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所以我想让你现在就任命我做副阁主,那么到时候就会好说的多,而且你现在身体这么差,有些事情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帮你代劳了?怎么样?就算放个水给我了。”

    他用手帕按着嘴,靠在垫子上断断续续的咳嗽,听到这里,就移开手帕点头笑了笑:“这么做……倒也省心。”

    我拍手:“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他点点头,有些疲乏的合上眼睛:“的确……很多事情,我没有精力再管了。”

    “嗯,那交给我做就好了。”我接上一句,在心里悄悄补充:最好什么事情都交给我,你就在后面乖乖的休息。

    正想着,他张开眼睛,扶着我的肩膀从垫子上坐起来,笑了笑:“各派的掌门大概快要到了,我们也要准备走了。”

    我点点头,小心的扶他下床,看到他依旧苍白的吓人的脸色,忍不住说:“太勉强的话,还是不要去了吧。”

    他扶着我的手臂站直,轻笑了笑:“放心,我至少还不会在他们的面前倒下。”他又笑了笑:“况且,这次也要趁着各大派掌门都在,宣布凤来阁有了副阁主。”

    “啊?真的要这么郑重的任命我啊。”边笑眯眯的说着,边赶快替他收拾更衣。

    瑞云暗绣的青衫,外罩翻领的雪色狐裘,白色的中衣在领口处露出一点边,腰间是一条墨白两色玉拼成的腰带,腰带上坠下一个翠色的玉玦,都穿好了抬头打量一下,突然觉得养心殿那些女官太好做了,萧焕简直好打扮到不管你给他穿什么都不会难看的地步。

    今天早上起床之后,萧焕眼中的浓雾虽然淡了些,不像昨天晚上那么重了,不过还是影影绰绰的看不清瞳孔。

    都做好之后,我站在他身侧握住他的手:“待会儿见了各派掌门,如果突然看不到东西了,就捏捏我的手,我来想办法。”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太不舒服撑不下去的时候,也要捏我的手。”

    他答应了一声,微低着头,帐顶倾泻下来的白光勾勒出半边清隽的侧脸,我微微用力,把他冰凉的手握的更紧。

    一起走下去吧,不管前方有着什么,不管还能走多远,至少从此刻起,我不要再有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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