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烟云荣华碎无弹窗 正文 沧海月明珠有泪
“两位公子可是来见琴操姑娘?请跟我来吧。全/本/小/说/网”纱帘下的银铃叮咚作响,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俏丽在众人身后,看装扮像是个丫头,身量娇小,笑起来两颊各有一个梨涡。
“那就有劳姑娘带路。”
嘴角噙着泰然自若的笑,硕兰抬脚就朝里走去,一路跟着那小婢穿过热闹的前厅到了后花园,又沿着回廊绕了好几个弯,这才辗转到了一座精致的两层小楼前,细看这小楼南面朝阳,后头临着个清澈敞亮的水池子,当真是闹中取静颇为风雅。
“琴操姑娘果然名不虚传,光是这住处的气派,只怕普通人家的千金也不能如此。”
硕兰站在楼前的碎石小径上遥望着楼上那亮着灯火的窗口冷笑,那里头隐隐有人影晃动,女子莺歌燕语伴随着婉转的乐声潺潺流出,令人不难想见此刻那温柔乡里是怎样一派宾主尽欢的旖旎景象。
“咱们姑娘就在楼上陪客,姑娘有话,若公子一定要见她便请就上去,如若不便,那改日再见也无妨。小婢还要去前头伺候,两位公子请便。”
那丫头年纪虽不大,却是打小在这迎来送往的地方长大,也算是阅人无数了,眼前这两个分明都是姿容不俗的女子,尤其是走在前头的白衣少女,若换上女装只怕连她家姑娘也要给比下去了。
这女子寻到青楼里来也不是没有过的事,莫非这两位也是来找麻烦的,难道是为了楼上的云大爷?既然如此姑娘怎么反倒请她们进去,瞧她们通身的气派装束,只怕还是个惹不起的人家,莫要生出什么事端来才好。
寻思着默默退下,想想终究不放心,还是悄悄转到了前头将这事说与了老鸨子知道,那老鸨眼下正在陪客,盘算着琴操这几年来风光无限好,虽然只是抚琴陪酒从不陪人过夜,但也已经不知迷死了多少达官贵人,要是没有两把刷子,只怕那张是女人见了都要嫉妒的芙蓉面早就给撕烂了,她既然敢放人进去,那自然有她的道理,就随她吧。
这里硕兰带着小菁推门而入,径自朝楼上走去,乐声越发清越响亮,有人击掌作和,有人轻笑慢语,浓情蜜意随着那明晃晃的烛光隔着几层珠帘倾泻而出,落在硕兰身上却如同万箭穿心一般尖锐刺痛。
虽然夹杂着乐声歌声觥筹交错之声,但她还是一下子便听出了那人熟悉的声音。
“格格,咱们还是回吧。都说BIA子无情,戏子无义,依奴婢看竟都是真的。你千辛万苦寻找他的消息,可他却一直在这个窑姐儿这里享福,看来刘管家给的消息是真的,他已经在这儿包了她十来天啦,可见是个没良心的好色之人!格格回府至今也一个多月了,他若心里有你难道就连一句话都递不进来?”
小菁听着里头寻欢作乐的声音心中不忿,也不愿硕兰一片赤忱之心却换来被人当面羞辱的结果,便死命拉着她不叫她进去,谁知硕兰这姑娘倔强起来就是这么个脾气,她认准了的事几头牛也别想拉回转,硬是挣开了小菁的手,伸手一把甩开门帘子冲了进去,里头立刻一片哗然,只见三名艳装舞娘正愕然站在屋子中间瞪着她,坐在边上的两名乐师也停了下来,临窗的湘妃榻上一对男女相拥而坐,皆生得风LIU俊俏难以描摹,而那正搂着美人以口度酒的放荡公子,竟然正是暮云。
还是他怀里的美人首先反应过来有客到了,轻轻挣脱了他的怀抱施施然起身,皓腕轻扬,所有闲杂人等便火速退散,偌大一间屋子里只剩下对峙着的四人。
好一个眉眼如画的花魁,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生得无比精致,更难得的是一身浅色百蝶流苏曳地裙轻柔委婉,竟给人安静端庄的感觉。
笑话,一个青楼名JI,竟叫人看着觉出端庄的味道。
硕兰一面暗骂自己糊涂,一面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那个一脸满不在乎,还懒洋洋歪在榻上的男人。
他同样也在瞅着自己,只是那双让她看不透却总是闪着宠溺的光的眸子,如今变得陌生疏离起来,他的目光只是淡淡从她身上扫过,便又无限眷恋地回到了琴操身上,朝着她撒娇一般伸出左手,琴操无奈地一笑,却还是伸手握了,又坐回了他的身边。
轻抚了一阵怀中人肩上乌黑柔顺的长发,暮云这才心不在焉地开了口,话虽是对硕兰说的,却再也不曾抬眸看她一眼。
“格格来了,如今回来了还这么淘气又跑出来玩儿了?别再这么这了,若再遇上歹人可不一定还像上次这么走运,还能走得脱。”
一面说一面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梳理着佳人的秀发,就像在抚摸着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一般,硕兰怔怔地看着他的动作,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反倒咬牙忍住泪挤出了一丝笑容。
“暮云哥哥,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吗?太好了,兰儿一直很担心你。上次在宁姐姐家咱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走吗?去一处有花有水的好地方,就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兰儿等了你好些天,可你只不来,我……”
“格格想必误会了,暮云一介草民若当真能攀上格格的高枝自然乐意,从比也不必跟人鞍前马后四处奔波唱戏,那些话不过哄格格高兴罢了,可如今……如今在下改了主意,格格还是请回吧。”
不待硕兰说完,暮云却已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一番话说得轻巧倒是轻巧,却也无情无义得紧,硕兰闻言立刻刷地白了脸,小菁抢上前去扶住她,恨恨地瞪了暮云一眼。
“都说戏子无义也就罢了,咱们还当公子是个异数,没想到也是卑鄙好色之徒,可怜咱们格格瞎了眼,怎么会对你这种人动了心!”
暮云听了这话不怒反笑,嘴角勾起迷人的弧度,薄唇微启,语调还是那么亲切和气,说出来的话却能生生将人砸死。
“小菁姑娘抬举,暮云不是什么异数,反倒也是个俗人罢了。虽然只是个平头百姓,但家有老母祖宗上有留下些规矩,若说娶妻成家,不求门第高贵,但求清清白白。”
这话一说出来连他身边的琴操也愣了一下,回头看他时亦满眼带着不赞同的责备,可他却依然满不在乎地笑着,一把搂住她凑到身前亲了一口,又将头埋进她的肩窝只抱着不放。
“你……你是嫌我……”
硕兰艰涩地吐出了几个字却再也出不了声,泪水止不住地潸潸而下,又见他同那窑姐儿那般亲昵,哪里还能站得住,早已掩面奔了出去,小菁朝着他二人啐了一口便追着她主子去了,留下室内一片死寂。
“满意了?真看不出你平日里好好人的样子竟都是骗人的,这样刻毒的话就这么对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说了,你就不怕她想不开?”
琴操冷着脸一把推开还赖在她身上的人还要继续责问,却见他别过头不肯看她,拉扯着硬掰过他的脸对着自己,果然这厮也是双目通红,眼内布满了血丝。
“你何苦这样骗她,也折磨自己,依我说做人一辈子也不过几十年,何不痛痛快快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暮云闻言眼神一阵迷离,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自若的神态。
“痛痛快快?你倒是会说,那我问你,那么多达官贵人要给你赎身娶你过门,你做什么不依?就算不靠男人,你这些年那百宝箱不知道装进去多少宝贝,想给自己买个自由又有何难,你做什么还留在此地看人脸色?”
琴操见他三言两语又把话题扯到她的身上不由好笑,起身给他倒了杯茶无所谓地笑道:“你我都是小小年纪就跑江湖的人,这女人家只要在这种地方待上一日,莫说什么卖艺不卖身,在别人眼里早就已经没了贞洁和品行,若当真嫁了人岂不还是有着那些大老婆小老婆的欺负?我才不做那傻事。若说给自己赎身倒行,等我再赚几年攒够了银子,出去自己做点小买卖也成,只一辈子不做依靠男人的打算就是。要说他们来这地方拿咱们姐妹们取乐,我看着他们拿着金银卑躬屈膝地在我面前求欢的样子,倒好像是大伙儿调了个个儿,反而成了我在拿着他们取笑,你说可不是么?”
暮云被她一席话说得低了头,也知她一向特立独行是个要强的女子,自己是说不动的,想起硕兰离开时绝望的眼神,他忍不住弯下腰捂住了心口。
“看你,舍不得就别去说那些有的没的,搅得人家小姑娘伤心不说,你看看你自己这样子,当初被打成那个样子扔在山林里冻了两天两夜才给人找着算是拣回了这条命,你还不知道自己保重,尽折腾!”
琴操口里虽然数落他,但到底心中不忍,一面轻轻在他背上拍着,等他平静下来方问:“天色不早了也不得出城,你就在这儿歇一夜,明儿再套车送你回去吧。”
见他只抿了抿嘴不置可否,琴操知道他算是同意了,便扶他坐稳后弯下腰双手抱起他的腿搬下榻去,暮云以手支床稳住上身,下半身却分毫也动弹不得,一代名伶歌舞双绝,如今竟成了行动都要人伺候的瘫子。
一直守在外头的小丫鬟听见屋里的动静,便推了只木头做的轮椅进来,两边各有一个老大的轮子,推在地上发出咯咯的声响。
与琴操二人合力将他扶起,费了不少力气才将他安置到轮椅上,暮云用力掐了一把没有知觉的腿自嘲地苦笑。
“你看看我这么一个站都站不起来的废人,拿什么去配她一个格格?就算她肯,我怎么好这样拖累她一辈子,现在让她恨就恨吧,等过些日子她嫁了人生了孩子,自然也就什么都淡了。”
“那你怎么说?”
“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饥,有什么可愁的?这些年唱戏总有继续,置办点薄田破屋的倒还可以,再者田师哥陪我一起去找硕兰无辜遭了难,我打算等身体好些就到他老家跑一趟,给他家里送些银子过去。”
“那这硕兰格格那里就算是彻底断绝了?”
“彻底断绝了。”
琴操推着暮云出了房门,门帘子一掀开就一阵冷风窜了过来,直从人的领子口灌进去,灌得人整颗心都透着寒凉。
大街上几乎已经没有了行人,却有不少穿着相同衣衫的男子打着灯笼四下里张望找寻着什么,他们不放过每一个窄小的巷子,却彼此之间一句话也没有,脚步放得极轻,似乎不愿让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硕兰拉着小菁躲在街角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小菁见她只呆呆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流泪,想了好些法子逗她可她就是不出声,只能急得直跺脚,硕兰并不是安亲王府的正经主子,如今大伙儿都对她好也不过全仗着安亲王夫妇的宠爱,若冷了老主子的心,这个倔强的小主子以后又要怎么办?想了想还是顾不得主仆的顾忌,把心里话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
“格格,咱们还是回去吧,出来了这么多人,王爷那儿想必是瞒不住了。这些日子为了你总想法子跑出去,福晋不知道多伤心,王爷虽然不说,奴婢瞧着他脸上的皱纹也多了好几条,那个暮云真不是个好东西,格格你就醒醒吧,为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臭东西白白伤了王爷福晋的心,你就忍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