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黑暗将至无弹窗 正文 第六章——现实与回忆
有那么一刻,在菲比斯微笑着从城头走下来却还没有和他拥抱之前,萨马埃尔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和菲比斯说些什么。\ 、 b 、c \\菲比斯让他离开,可是他没有,他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菲比斯的好意。虽然他几乎很少考虑别人怎么想,但是菲比斯不是别人。“怎么?”菲比斯笑着说,“决定死在这里了?和我一起?”
他的一个微笑就解决了一切问题。
“也许吧!”萨马埃尔也笑了。
两人并肩走上城墙,回头看看身后繁华的燃烧着的城市,微笑无语。
十天之前,谁能想象这就是他们的帝都?
而他们面前,是近乎铺天盖地的敌人。
“记得以前在学校吗?”菲比斯只是望着远方,陷入了两个人共同的回忆之中。
萨马埃尔先是摇摇头,然后又微笑着点点头:
“你是说上课吗?”
“历史课,政治课,博物课,艺术课,魔法课还有军事课。”菲比斯也笑起来,“你还记得哪个?”
萨马埃尔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先点点头,再摇摇头:
“我也记不清了,虽然我记得其中有些课还是蛮有意思的,艺术课的女老师长的很漂亮,皮肤也很好……”菲比斯下意识的作出色狼的表情舔了舔嘴角。
萨马埃尔根本就懒得理睬他这种无聊的玩笑。
“我是说中午和放学之后的事情。”菲比斯说,“我、你、艾和辛博一起玩的时候。”
“打仗的游戏?”萨马埃尔眼神中终于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
“是啊!”菲比斯说,“那时候艾总是幻想自己是个将军,率领千军万马的那种,而且代表着正义的一方……”
“只是他从来都不愿意把自己当成国王的骑士。”萨马埃尔接着菲比斯说下去,“他只愿意自己是为了人民而奋斗的英雄,在某一天,率领着大陆渴望自由的人民军队兵临帝都城下。而年老**无能的皇帝歇斯底里的狂叫着,可是仓皇集结起来的部队却在他的攻击之下迅速溃散……”
“和现在的情况还真是相似呢!”菲比斯苦笑着,“而且,每次,你不是扮演良心未泯的帝**官,就是扮演一名普通的近卫军士兵,或者就是干脆扮演你自己,厌恶了贵族身份的贵族少年,总之在被他击败之后变成了他的伙伴。”
“然后你每次都被他叫去扮演皇帝身边的弄臣,或者是半男不女的无能贵族,总之艾从来没指望过你能加入他的行列,虽然他也从来都没把你当成够分量的对手,你存在的目的只不过最后向他求饶,然后被他饶恕,从而从侧面证明他的仁慈而已。”萨马埃尔说,
“因此,你每次都是坐在一边闷闷不乐,然后哀求我们换一些游戏,例如过家家之类……”
“不是过家家。”菲比斯抗辩,“是大文豪威廉笔下的王子与公主的爱情故事。”
“然后,你是王子,曼蒂是公主,你们分别在两个敌对的国家。”萨马埃尔嘲笑道。
“这又不能怪我,如果艾丽来了我不介意你当一回王子,她当公主。”菲比斯说,“只是艾丽从来没跟我们在一起玩过。”
“总之有几次艾同意了你的意见,但是他一定要当曼蒂的哥哥。然后这种时候辛博就当你的哥哥,你们一定要先进行一场战争来决定你究竟能不能娶到美丽的公主。”
“这两个人的战争很无趣但是又很好笑。”菲比斯说,“辛博每次都会跟艾开始讨论军事问题,然后吵得不可开交,虽然每次被驳得哑口无言的都是辛博,可是所有人里只有我知道他才是对的那个。”
“是吗?”萨马埃尔惊讶道,“可是每次都是艾站上风啊!”
“那是因为辛博每次都是把自己和艾当作战场上的对手,和艾讨论战略问题,从这个层面上讲,他每次都是完胜。可是这并没有任何意义,艾的声音够响,而且记得足够多的反例,他不用战胜辛博,只要证明辛博的布置是会失败的就好了。”菲比斯说,“辛博想证明自己一定能赢,但是艾不用,他只要证明辛博有可能会输就行了。”
“可是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说?”
“因为王子还是想要娶公主不是吗?”菲比斯的笑容很有些苦涩。
“你从来都没有娶到过,曼蒂每次都在那之前跑掉了。”
两个人默契的相视一笑。
“现实和曾经的幻想还真是惊人的相似啊!”
“某个迟钝的男人竟然看不出来他的兄弟喜欢他的妹妹,而某个迟钝的女人竟然看不出斗嘴只不过是表达爱意的另一种方式。”萨马埃尔感慨道。
“你不也一样,我不相信如果我不对你说,你这种迟钝的人能看出来。”菲比斯冷笑。
“可是你竟然宁可对我说,也不对她说,难道说你爱她就这么难吗?”
“说了又怎么样?难道和你一样等着被拒绝吗?”菲比斯摇摇头,“何况‘爱’并不是这么简单的词,它象征着很多责任和义务,有的时候,这种责任达到我无法承受,所以我不敢轻易地说这个字。虽然我想这种感觉你大概是不会理解了。”
“我想……我可能可以理解一些了……”萨马埃尔陷入了回忆,“我现在就在负我过去的那句‘我爱你’的责任。”
“可笑的是,我并不是……”菲比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他现在在负的完全是对另一个人的责任。他不会像艾一样盲目乐观的逃避,他知道也许有一天这两种责任会冲突,那个时候他将面临选择。
有趣的是,这个选择一点也不艰难,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会选什么。
两人就这样谈笑着,仿佛城下的千军万马都是幻影一般。
只是,在他们心中,他们真的希望自己能够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从容。因为实际上,这个城市里都有他们放不下的东西,而且他们也都作了约定,现在看来,面对这样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约定,他们到宁可自己会死在战场上。
“如果辛博在这里就好了。”萨马埃尔说,他所不知道的是,辛博在这些年来一直就隐伏在帕拉迪亚,可是就在不久之前他中箭死在圣心教堂的门口。
“辛博在恐怕也无济于事了。”菲比斯倒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你大概忘了军事课的成绩谁排在辛博之后的第二位。”
“那种东西谁会记得。”萨马埃尔冷淡的回应,只是不想看到菲比斯骄傲的神情,“不会是你吧!”
“就是我。”
萨马埃尔毫无征兆的止住了话题,也不再看菲比斯一眼,只是微笑着仿佛镇定自若的望着远方,让刚刚还在自鸣得意的想向萨马埃尔说自己的计划地菲比斯一下被噎住了。
“你不想知道我的计划吗?”菲比斯很可怜的说。
“你的计划?”萨马埃尔笑了,他只是不关心,但是他并不傻,“两千人战胜十万人的计划吗?”
“不可能。”菲比斯说,“辛博在也不可能,兵力相差太大了。”
“那我有什么必要听一个注定失败的计划?”
“我又从来没说过我们能战胜他们。”菲比斯的眼神落在了远方的萨沃坎身上,
“我只要让他知道,一切并不是总能如他所愿般顺利。让他想想,如果这城市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要拖着他的军队一起入地狱,那么他愿意付多大的代价来取得这场胜利。”
“你明白吗?如果他对于要付出的代价有一条底线的话,我们只要能不停的超过这条底线,我们就胜利了。”
他慷慨激昂地说完,看着神情依旧迷惑的萨马埃尔,忍不住捶了他一拳:
“你猜那两个迟钝的家伙现在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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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蒂刚刚打开了瑞文戴尔的大门。
平民们潮水般的向这个几天前还象征着死亡和邪恶的门里涌了进去,虽然欧拉回廊早已不在了,魔法塔的内部回复了他原本的破旧和丑陋的样子,但是此刻对于那些仓皇的避难者来说,这种历史的凝重和玄奥的感觉更让他们觉得安全。
曼蒂就站在门边,微笑着向每一个走进门的平民点头致意。
而平民们也都报以感激的目光以及例如“圣人”、“救世主”之类的言语,曼蒂越来越觉得她可以理解维格菲说的话了,这种受到众人敬仰和崇拜的感觉是如此之美好,而且来得如此之轻易,她完全无法抗拒。
“救世主吗?”曼蒂笑着,“离神还有多远?”
“塔主大人,魔法塔已经很满了。”一个长袍的法师说,这显然是米德盖特从前博得那一派的法师。
“把你们的实验室都空出来,让平民进去。”曼蒂坚定的说,用行动诠释着什么叫雷厉风行。
那些平民看着她的目光的仰角越来越高。
“可是……实验室里有很多东西……”那名守旧的法师很不幸的成了平民们敌视的对象,同时也更加衬托了曼蒂的伟大。
平民们纷纷跪了下来。
“塔主大人,求求你,让我们进去吧!”
“别忘了!我才是这个魔法塔的主人。”曼蒂借着平民的气势大声说,那个法师已经被吓得不知所措了,但是曼蒂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你们害怕博得,害怕维格菲,但是却不害怕我?他们可以让你们去杀人,去上街当卖艺的小丑,可是我只是让你们打开自己的实验室你们都吞吞吐吐的不答应?没错,我们是魔法师,但是不代表我们可以脱离这个世界而存在,如果没有这些平民,我们就失去了基础,那么我们所做的研究还有什么意义?魔法师是一种崇高的职业,在享有特权的同时也有保护这些一直给我们提供物质支持的平民的义务。所以,在我看来,你说出了刚才那些话,就说明了你根本不算是一个称职的魔法师。”
可怜的魔法师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从未听过这么荒谬的理论,从逻辑中就漏洞百出,更何况无论是维格菲或者是博得都没有这么想过,维格菲只是对平民露出了善意,就受到了三分之一法师的抵制,可是曼蒂竟然说高高在上的法师们有义务保护这些没用的平凡人?
可是他又能说什么呢?他怀疑自己半个“不”字还没有说出口,在曼蒂美丽的脸由于愤怒而扭曲变形之前,自己就会被冲上来的愤怒和绝望的人群撕成碎片了。
“让所有的魔法师打开他们的实验室!”曼蒂下令到,“既然我都已经打开了我的实验室,我不认为你们有谁的实验室比塔主的还要珍贵。”
“是!”法师灰溜溜的跑了进去。
人群也开始欢呼起来。
曼蒂亲自将几个老人扶进了塔。
“善良的女孩。”
他们说。
但是曼蒂知道这根本就和善良无关。
只有关付出的代价,以及达到的目的……
几乎没付出任何代价,就达到了这样的效果,曼蒂可以感受平民们的目光更加热切,而她的声望更上了一层楼。
“维格菲,即便是你在这里也不能比现在做的更好了吧!”曼蒂这样想。
“不,曼蒂。”她自己在心中模仿着维格菲的声音对自己说,
“我不能比你做得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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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拉在三天前夜里在自己面前的泪水,还有两天前的那个清晨绽放的欣喜的笑容依旧盘旋在艾眼前。
之前,在他心中,萨拉还没死。
即便是她的鲜血就在自己面前喷洒,即便是自己抱着萨拉的尸身一路走回了托萨卡琳的房子,他也始终坚信萨拉会活过来的,然后就会像从前一样扑进自己的怀里,不,只是默默地站在他面前等着他将她抱在怀中,那时候他就会把自己这六年来欠她的一切都还给她。
可是直到刚刚他才意识到——
萨拉,他一直爱的那个萨拉。
曾经是一个候补圣女,后来当上了圣女的萨拉。
那个曾经在坐在树下最不起眼的女孩,后来成了这个大陆上最有权势的女人,一句普普通通的命令就毁灭了帕拉迪亚的萨拉。
那个如女神般美丽的萨拉……
她死了。
“失去的,永远不可能回来。”
托萨卡琳的话依旧回响着。
“你可以尝试,但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库兹卡尔的声音竟然也在不停的回响。
“够了!”艾大吼,
“为什么是我?”
帝都城外东南方向的那个雄伟庄严神圣的地方,早就褪去了它神秘的面纱。如果帝都的城门没有紧闭的话,也许这里还会有很多寻求庇护的平民,就像现在涌入瑞文戴尔的平民一样,但一定比那边数量更多。
其实,光明圣教和女神在平民之中的威信还在。但是越接近光明圣教权力的核心,尤其是在圣心教堂这个暴风眼中,才能体会到什么叫做万劫不复——
他们的信仰来自女神,女神之后支撑他们的是这个庞大的空壳和骨架,而当这些都腐朽之际,最后一根支柱是英明睿智的萨拉。
而现在,连萨拉都死了。
高级一些的神父,甚至包括几名宗教执事会的元老,都已经呆了所有能带走的值钱东西离开了,只剩下那些最虔诚的或者是无处可去的神仆,修女们,望着摇摇欲坠的天花板无声的祈祷着,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眨眼的瞬间这早已残破不堪的教堂就要整个的倒塌了一般。
到了这种时候,光明圣教这个词,几乎已经从历史中抹去了。
虽然光明女神的崇拜还会一直流传很久,但是这个宗教的权力核心已经散了,除非光明女神突然复活,大放神迹之后,降下什么先知重新整合光明圣教,否则……
但是此时,在风雨飘摇的圣心教堂之中,竟然迎来了一位客人。
艾回来了。
那些早已失去了希望的人们只是扫了他一眼,又继续他们的祈祷。
而艾也没有理睬他们,他径直穿过前厅,走上楼梯,走进萨拉的房间。
然后,在伊芙的那张床上躺下,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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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就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