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天劫无弹窗 正文 九十一、绝世容颜
没有人看清,那一幕是如何发生的——鲜红的血如烟花一般在半空喷散开来,血雾弥漫在烟尘之中,凝结成细密的红色颗粒被风吹散。//。 b 。 c \\血腥之气随着空气进入人们的胸膛,令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穆枭一动不动地站在空地上。强风鼓起他黑色的衣袍猎猎作响,仿佛一面透着死亡的黑色风帆。猩红的液体自他胸口那道月牙形的伤口汩汩涌出,浸透了整片衣襟,他却仿佛没有任何的感觉。唯有阴鸷眼底那跳动着的,如烈日一般灼亮的光芒和唇角那抹诡异的笑容令人悚然心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了空地另一端的那抹绛红人影。黑色的长发海藻一般在强风中飞扬。桑珏半蹲在地上,头盔的碎片散了一地。她低着头,看着红色的液体滴落到地上的那一片玄铁碎片上,红梅一般艳丽妖娆。风在她耳畔拼命地吼叫与她胸膛内疯狂跳动的心脏呼应着,震得她的耳膜隆隆作响。眼前的红色越来越浓,视线也越来越模糊,那些小小的红色花朵最终消失在一片混沌的猩红之中……
握紧手中的“霜月”,她霍然起身,昂首看向风中那一抹黑色的人影。霎时,天地间一片静寂。风停了,云散了。城里城外,所有人马全都愣住了。
空寂的天空之下,那一张清丽绝尘的容颜一如天山上千年才盛开一次的雪莲花,瞬间夺去了万物的光芒,天地都为之失色。谁曾想到狻猊将军竟是一名女子?而且还是一名惊艳绝世的美丽女子?
在千万双惊讶震撼的目光中,那一抹绛红身影手握银芒流转的“霜月”迎风而立,眉心一抹猩红血痕沿着凝脂脸颊滑落。即使血色狰狞,那张脸依然美得令人无法呼吸,惊为天人!“胜负未分,继续!”沙哑的嗓音冷冷响起,惊回了众人的心神。
穆枭伸手抹了一把胸口的血,眉头微蹙,似乎未料到她会如此。半晌,他的眼底渐渐泛起一丝饶有兴味的笑意,动手扯裂衣袍的底摆束缚住胸口的伤痕,重新伸展开赤焰戟。
眼看刀光再起,桐青悒心底的不安和挣扎终于脱口而出:“住手——”沉重的开闸之声忽然自苏毗城门后响起,将那句还未完全出口的话音掩没,也震住了即将动手的两人。缓缓开启的城门后,一抹满头华发的苍老身影徐徐走入众人的视线。
桐柏在走出城门甬道后,停下脚步理了理身上的衣袍,然后瞥下随行而出的护卫队,独自走向城外。微微佝偻的身形令那一袭玄色狐裘华袍和头顶上的翠玉羽冠看来都仿佛成了他的负担,令他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老臣桐柏,参见新帝陛下!”两军阵前,桐柏苍老的身体恭敬地跪于桐青悒马前。那一声“新帝”令桐青悒欲下马相迎的冲动僵在了胸口。
怔了怔,桐青悒艰涩开口道:“王爷请起!”话落,贝竺会意上前伸手搀扶。然而,桐柏却坚持跪地不起:“老臣有话想说!”“有什么话,起来再说!”看着满头华发的叔父跪于自己面前,桐青悒心底终是无法承受。
“请新帝准老臣将话说完!”桐柏缓缓抬首,一双浑浊的老眼透着坚定。恫青悒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深吸了口气,桐柏苍老低沉的声音陡然响起:“老臣无能,有负甬帝所托,身居下穹王之位却未能造福下穹百姓。十年前的静雪之灾皆因老臣觊觎神器‘赤焰戟’而起,一时糊涂铸成大错,如今连累天下百姓饱受战乱疾苦,哀鸿遍野,生灵涂炭。一切都是老臣造下的罪孽。恳请新帝削去老臣穹王之衔,降罪惩罚!”
话落,高台上的桑吉蓦地睁大了双眼。城里城外,众将士一片哗然。“老臣斗胆还有一事相谏!”桐柏苍老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今日的比试,罗刹将军与狻猊将军难分胜负,双方如今都已受伤,不宜再斗,不如算作平局。”
桑珏一震,愕然转目看向那抹华发如雪的苍老身影。桐柏回首望向穆枭,蔼然说道:“罗刹将军可否认同?”穆枭眯了眯眼,眼神阴鸷地盯着桐柏,一脸的莫测高深。
“不过一场轻松的赌斗而已,在下对于胜负并无所谓,倒是新帝……对于这样的结果是否满意呢?”桐青悒沉默盯着桐柏,心头起伏万千。良久,他抬眸看向穆枭缓缓说道:“既是平手,罗刹将军是否该依言放了镇国公一家?”“呵呵……”穆枭笑得意味深长,转眸看向怔愣的桑珏说道:“这样看来,新帝是宁为美人舍弃江山了!”
桑珏脸色微变,忽然明白,这一切其实是穆枭设下的局,他要让桐青悒和桑氏背负天下苍民的指责和骂名。“不!”她忽然出声,迎向穆枭挑衅得意的眼神:“这是我跟罗刹将军之间的赌斗,输赢的结果理应由我来承担!”
话落,她转眸看向高台上的父母和洛卡莫。三道灼灼的目光齐齐地望向她,那里面有着和她眼底同样的认同和坚决。眼睛忽然有些酸涩,似有什么欲冲出眼眶,她眨了眨眼,深深地看了自己三位亲人一眼,扬声对穆枭说道:“我桑氏一族欠亭葛氏的,今日还给你。但请你遵守承诺,完好无损地奉还下穹江山!”
“珏儿!”桐柏几乎是从地上跳了起来,苍老的身躯摇摇欲坠。桑珏猛然一震,看向满面震惊的桐柏。她的义父,那个教她相信命运是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老人。那一声“珏儿”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陌生,整整十年,她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从他嘴里唤出来,依然是那般的温暖。
桐柏怔怔地望着她,眼神无声地诉说着他心底那难言的关爱。他的用心,她都明白。他想用他那苍老的身躯承担下所有的罪责,为了守护她和桐青悒!可是,她不能,她不能因自己而令桐青悒背负倾城的罪名。
她看着那张苍老慈祥的脸,忽然笑了起来,一如孩童时那般灿烂的笑。那灿若莲花的一笑,令天地都为之动容。白狮伽蓝忽然低吼一声窜到了桑珏面前,眼神哀戚地望着她。
“将军!”贝竺突然出声,朝着她屈膝跪了下来。“狻猊将军!”桑珏回头,看到上穹数万将士一片接一片地跪下。桐柏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情景,浑浊的双眸中隐隐闪动着泪光。那样一个坚忍桀骜的女子,拥有惊艳绝世的容颜、英勇无畏的精神、大义凛然的气度,如何教人的目光不去追随?
“啪——啪——啪”突兀的拍掌声忽然响起,穆枭站在空地中间一边摇头,一边感慨:“实在是感人,如此的忠臣良将,肯为帝王夺天下而生,亦肯为其守天下而死,真是难得难得啊!”
桐青悒握在“旭日”柄端的手指发白,冷冽双眸射出凌厉锋芒。面对穆枭一次又一次的挑衅,他的冷静已经开始瓦解。穆枭把玩手中的赤焰戟,淡若清风地笑道:“只可惜,今天我只想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所以暂时不得不让各位失望了!”
突来的转变令所有人都极是错愕。“穆枭!”桑珏双眉微蹙,冷然道:“你自己说过的话,为何又出尔反尔?”“呵,我说若是你赢了我,便放了你桑氏一家,一并奉还下穹江山!”穆枭挑了挑眉,斜睇着她道:“你赢了我么?”“不过平手而已,你没胜,我也没输!”
他笑睇着她微怒的脸,阴鸷眼底跳动着一抹邪戾的光芒:“既然如此,你凭什么跟我讨价还价?”桑珏脸色一僵,清冷眼底倏地腾起一抹怒色,手中银芒掠起。
“锵!”一道金芒倏地将她手中的“霜月”挡了下来。她一惊,瞥见桐青悒冷然若霜的俊颜挡在她面前。“罗刹将军说得没错,既然未赢,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愿赌就要服输!”桑珏双眸大睁,冷冷说道:“难道下穹的江山就这么白白地送给他?”
“不是白送!”桐青悒凝眸看了她一眼,扬声对众将士说道:“镇国公一生为象雄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开疆扩土何止千万!与此相比,下穹的江山又算得了什么?若非镇国公一生劳马沙场,为我象雄抛洒热血,象雄的江山岂能稳固至今?若非狻猊将军英勇善战,不畏生死,中穹叛乱何以迅速平定?”
苏毗城内城外的上穹将士同时一震,目光齐聚于年轻的新帝身上。“因为中穹的叛乱,无数的百姓家破人亡,无数的将士丧命战场,烽烟蔽日、血流成河,难道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下穹蹈其复辙么?”
“新帝说得没错,下穹百姓是无辜的!”桐柏缓缓走到空地中间,眼神深深地看向穆枭:“亭葛一族乃象雄开国帝尊后裔,理应得到厚待。罗刹将军既是亭葛氏后人,对下穹更有着血脉之情,下穹若能得其守护,必定繁荣昌盛。”
桑珏紧握“霜月”,神色矛盾复杂,冷眼瞪着那一抹森然的黑色背影。桐柏与桐青悒眼神交汇,然后缓缓自怀中掏出穹王印,双手捧起,恭敬地走向穆枭:“望亭葛氏能为下穹带来和平繁盛!”“新帝仁厚英明!”苏毗城楼上忽然响起一声高呼。
城外上穹大军怔愣一瞬,随后振旗高呼:“新帝仁厚英明!新帝仁厚英明!新帝仁厚英明!”穆枭唇角含笑,默然不语,阴鸷深沉的眼神在桑珏和桐青悒之间无声移转。半晌,他伸出手,稳稳将那枚穹王印握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