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印无弹窗 正文 第四章 《裂羽十七》 一百八十五、大婚(五)
她隐在竹林里,正好可以看到御书房的窗户——里头还是如往常一样乱糟糟的。/.В 5。 m /她只能看到秦雍晗脸色雪白地坐在案桌前,面前飘着一块墨金色的纶巾。他一直跪在地上。
她听不到他们之间说了什么,只是在最后听到里头“扑通”一声,很重的磕头,然后秦雍睍慢慢地站起来,走向门外。他一跨出御书房,就好像已经卸掉了所有的包袱,整个人轻飘飘的,混不着力地向前奔去。楚轩谣在他经过的时候轻轻叫了声,雍睍,他转过头来朝她很慢很慢地点了一下头。
秦雍晗往窗外看了一眼。触到她的眼睛的时候,他的嘴唇动了一下。那时候楚轩谣已经把眼光移开了。
她追着墨王出去,看到他在太清池边的松林里停下,手搭着树干上松松垮垮地倚着。他的手很干净,被老皮衬着愈发地显出精致和儒雅。
天色晚了,象征死亡的白色晶沫纷纷扬扬地朝两人涌来。楚轩谣想说些什么却开不了口。她知道墨王和皇帝永远不是同一类人,吃亏的也永远是墨王。邢绎、简夙肜有时候说起小时候,皇上是不太愿意被弟弟跟着的。他喜欢刀、马、酒,王爷喜欢诗、文、乐。大伙儿坐着船在太清池上摘莲蓬,皇上总喜欢趁墨王发呆把他扔到水里头。
很坏的一个小子,虽然他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地都会让给弟弟妹妹——但他仍然不是一个大度的哥哥。他一生惟一没有让着墨王的东西。一样是皇位,一样是女人。
“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就跪在这里哭。”原本清润的声音有些混沌,隐在雪沫子里,被风一卷就一片一片地倾到天上去。
“原来那天是你,”楚轩谣轻轻地笑,“我以为你只着黑袍的。”
“我告诉过你很多次。我喜欢白色。”他转过身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我记得你地生日。我记得你唱的歌,我记得你身上地味道,我记得你讲得每一句话……我也知道你从来就没有记得我什么。本来皇兄让我娶你,我不肯,但后来我看到你跪在雨里哭,我就想,只是一个很傻的孩子而已。娶了也就娶了。然后我找到你,陪着你护着你,和你在统万楼上望民间,我想这样我就可以慢慢习惯你,以后过日子也不会太生疏。可是……
他苦笑。
“在我尝试着喜欢你之前,我早就已经身不由己地……到最后我爱你爱到可以纵容你和皇兄……我想皇兄答应过的事情总会兑现的,你在他那里受过伤会回到我身边,那时候我好好照顾你。不娶姬妾也不出仕,不让你在风尘里和形形色色的人周游,慢慢的你就会忘记他,记得我。一天天,一年年,你就会忘掉他的全部。记得我地全部……”
他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把她狠命地揉进怀里,让人触到一阵让人窒息的冰凉。
“为什么呢?我也很爱你啊……”
楚轩谣没有挣。墨王很高,她仰着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墨香淋淋漓漓地染了一身。
她也没有说话。
她知道墨王的故事已经要结束了,这个人从此以后就会天各一方,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他会在汾安的王都静静地做一个质子,得闲的时候吹吹箫弄弄琴——但这些都和她无关了。是的他们曾经很ka近,他们在雪地里拥抱,那个时候,只要再过四天他们就可以成亲。去一个叫清灵地湖边默默终老。乱世的烟尘将无法扰乱那里的平静。
但是这两个名字终究擦身而过,连“圣武夺弟妻”五个字也因为秦雍晗的连斩十四个史官而被从正史中抹掉。当很久以后楚轩谣说起墨王的时候。她可能会淡淡地说:一位故人。
青青建河水。
皎皎故人心。
于是就这样结束了。再也没有人在你淋雨的时候,递上一把伞,四十八股紫竹地那种。
“如果没有西界关的那次战争,你会爱上我吗?”
“会的。”
“能听到这样的话,真是高兴。”
墨王似乎是想轻轻吻她的眼睛,可是他没有,只是笑着宽宽松松地拍了拍她的背。
很宽松很宽松的拥抱,就像很久以前他们很宽松很宽松地倚着,看统万楼上的落日金光。那个时候楚轩谣的世界里还没有秦雍晗,活得很简单也很洒然。
然后墨王转身离开,就像他们从前在统万楼下分别。秦雍晗站在背后等她,重锦都已经被寒气浸透了,黑夜里的眼睛显得病态地炯亮。
“你要和他们拼死在雷城里吗?”她转过身问。
他摇头。
“那你不娶我,也不让别人娶我吗?”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地人?”清冽的声音有些粗嘎。
“那你是什么人?”她不管不顾地欺上一步,盯着他暴怒地眼睛,无所谓畏惧地迎接他的愤怒。然后她忽而就笑了起来,“其实我知道的……你在帝陵里头舍了我;你赐婚给小酸还有容聿薇,不就是想收买人心,让邢绎感恩戴德地娶南枯家的小姐吗?你要把墨王送到汾安去做人质,因为你怕他勾结公卿,还要用他换来那里的锻铁钢甲和劲弩……我怎么不知道呢?越淳真是伤口感染死的吗?有人告诉我了……银容死了以后全后宫只有芙影的花圃里才有荧惑,你怕引起南宫老狐狸怀疑,就借着我的风把他送进冷宫里。没有伤口你下不了药,所以你射伤了他。”
她突然迎着他踏前了一步,狂风卷起了苏茜红色的发。皇帝没有退,亦沉吟着进了一步,任她的目光刀剑一样刺进眼里,却像绝世之锋徒劳地刺进大海,只不过泛起了些许浪花。
“你以为我躲不了那箭吗?”她咄咄地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就从里头滚出一行清冷。“可我因为里头有一支是你的箭,所以我才没有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