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贵无弹窗 正文 第177章 罪己诏
赵天南会发这么大的火,当然不是因为坊间的流言,那流言的内容太过骇人,现在还人敢捅到赵天南这里来。他之所以没控制住脾气,是因为这两天递上来的奏折里,都提到了一件事。
因为凤鸣阁的特殊性,各地的凤鸣阁也就成了读书人最喜欢的聚集地。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各地凤鸣阁里聚集的读书人之间就开始冒出一种言论,道是江南等地这次之所以会经受灾荒,是因为当今皇上执政不仁,所以上苍特地降下警示以诫万民。
许是有人操控着,这种言论经由读书人的嘴迅速往外传,没用多久,竟然就形成了一股锐不可挡的洪流。
若只是在读书人之间私下流传也就罢了,但尤为可恨的是,如今这种言论已经传到了大武朝的普通百姓耳里。
这个年代的人,敬鬼神,惧君王。
但若真把鬼神与君王放在一起比较,最让他们害怕的,当然还是鬼神。
如果这次江南等地的灾荒真的是上苍对当今皇上没能治理好天下的警示,那可要怎么办?
就在百姓们心里存着这个问题时,很快,就有人为百姓们提出了一种解决办法。
上苍仁慈,若当今皇上能认识到己身的失误,然后下罪己诏以供天下万民传阅,必定会让上苍接收到当今皇上的诚意,从而换回接下来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江南等地的灾荒让几乎半个大武朝的百姓都深受其害,这些百姓的生活从原来的平静安宁变成了现在的颠沛流离,那些艰难困苦早已让他们变得麻木,但再怎么麻木,他们心底深处到底都存了一丝丝的希望。
如今有人提出了解决办法,便无疑是将百姓们心底的希望放大了。
不过是让当今皇上下一纸罪己诏罢了,又不会给皇上带来什么损失,若是这样就能让这次灾荒安然度过,即使那是当今皇上,为了天下万千子民,做这样微不足道的事,也是可以的吧?
于是,当︽■︽■︽■︽■,◆.co︽下万民的期望汇聚到一起时,便形成了一股足以冲击皇权的力量。
这股力量,叫民心。
当百姓汇聚的这股洪流汇向京城时,凤鸣阁那些读书人,也没有闲着。
细数历朝历代,君王在国家遭遇天灾时下罪己诏,本就是极为寻常的事,所以在这些读书人眼中,这本也算不得什么开了先河的事,再有百姓们的呼声,这些以传达民声为己任的读书人顿时如打了鸡血般,自然而然的就开始自发奔走,然后联名上书,恳请当今皇上为了平息上苍的怒火而下罪己诏,以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若只是少部分读书人的打闹也就罢了,偏偏这次是许许多多读书人拧成了一股绳,爆发出来的力量,即使是朝廷,也不能视而不见。
各地读书人的联名上书,这些天已经陆陆续续的送达京城,因事关重大,自然是交到了内阁,最终到了身为内阁首辅的寒老爷子手里。
那时的寒老爷子正为了赵天南只随便把顺妃推出来作为“交代”而冷笑不已,看到那一本本联名上书,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当时他为了流言之事去安国公府时,凤止歌从容的对他,早已经想好了要怎样还击。
凤鸣阁,寒老爷子自然不会忘了其幕后的主人到底是谁。
想必,这些,就该是素素为赵天南精心准备的一道大餐吧。
有了这个认知,寒老爷子心情舒畅之下,在内阁其他几位阁老的摇摆不定之中,决定将这些汇聚到一起的各地读书人联名上书全部送到了赵天南手里。
于是,也就有了林公公进来时看到的那一幕。
听林公公问及自己动怒的原因,赵天南好不容易平复下的怒火又有了抬头的趋势,他将手中的汤盅重重一搁,指着那散落满地的折子怒道:“这些个胆大的贱民和穷酸书生,也敢放言要朕下什么罪己诏!看来,朕这些年还是对百姓太过宽容了……”
话到后面,赵天南面目之间已经带了些狰狞。
林公公心里在笑,但表面上仍是一副担忧的模样,他来到那一地的奏折面前,一本本的将那些奏折归整好又重新放回御案之上。
待将一地的狼藉收拾妥当,林公公才低垂着头站回他站了二十几年的位置,轻声劝慰道:“皇上,不过是些无足轻重之人的狂言罢了,皇上又何必为了这些人而动怒,如今大武朝正是需要皇上的时候,皇上当以保重龙体为重。”
赵天南并未因林公公的劝慰而放松心情,一张脸更是因愤怒而变得扭曲。
就如同那些读书人所想一般,历代帝王在遇到天灾时下罪己诏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在赵天南看来,这却是绝对不能容许的事。
大武朝是他一手打下来的,他能有今天,靠的是他在战场上留下的无数鲜血,靠的是他的以命相搏,而不是靠的什么上苍或者天意。
登基二十几年,他自认自己身为帝王,做到了他能做的极致,在他的治理之下,大武朝日渐强大,百姓安居乐业。
可如今,因为一场干旱,那些原本只能仰望畏惧于他的百姓,就敢要求他下什么罪己诏?
他是大武朝的主宰,他是至高无上的君王,这些靠仰他鼻息生活的蝼蚁,有什么资格对他指指?
那些贱民,那些酸儒,莫非他们以为什么联名上书就能逼迫他低头?
他无错,自然不会下什么罪己诏!
如果心里的想法能化作声音,那赵天南心里的这些话,必定是铿锵有力的。
至于他不理会百姓的心声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赵天南遥遥记得,当年的素素,在大武朝初建时,曾过一句让他印象尤为深刻的话。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所以,这就是来自于素素的反击吗?
赵天南一时之间有些神思恍惚。
事实上,在让人将那流言传出去之后,赵天南就已经有些后悔了。
不是后悔要置凤止歌于死地,而是后悔他的计划并不完善,到最后可能达不到他想要的结果,恐怕不仅不能要了凤止歌的命,还得打草惊蛇,让凤止歌发现他的意图。
果然,先是寒老爷子不惜在金鉴殿上直言不服,然后,就是有了这百姓和读书人要求他这个做帝王的下罪己诏公示天下之事。
他想,这么多年了,也许最了解他的人,还是只有素素。
即使他们已经二十几年不曾接触,但素素总能一眼就找到他的弱,比起他放出的那些并未经过缜密思考不能给素素带来半伤害的流言,素素的反击,就要犀利精准太多了。
这样的一个女子,当初只差一,就会成为他的妻子,成为大武朝的皇后。
一直到现在,赵天南都不确定,他对当初猜忌寒素而做出的事有没有过后悔,如果没有那一晚的意外,如果素素没有死在大婚前夕,如果他们真的成了夫妻,如果他们有了孩子……
这种种的如果,在赵天南心里,描绘出了一幅幅鲜活的画面。
曾经,他是真的有要与她共享江山,并立于世间最高处的打算啊。
他与寒素,相伴了十几年,若他没有对寒素动过心,那肯定是假话,可再怎么样令人心醉的心动,终归也是比不了江山、天下给他的诱惑。
所以他与寒素,最终还是只能走向陌路,更甚至,是反目成仇,就比如现在。
他们两人,甚至还没来得及正式见面,就隔着这么多的人和事开始交锋,赵天南甚至不因这种情形而愤怒,反而有种莫名的新鲜感。
那是,素素啊……
许久之后,赵天南才将思绪抽回来,原本因罪己诏一事而产生的愤怒,竟然奇迹般的消退了许多。
可以与寒素过招,他甚至心里还有些高兴。
这第一回合,他算得落败了,既然如此,那就待下一回合再战吧。
赵天南隐隐因这个认知而心情飞扬。
只不过,他却不知道,他再也没有了这样的机会。
位于赵天南右侧方的林公公,虽然低垂着头,但眼角的余光已经足够让他将赵天南的所有神色尽收眼底了。
皇上呵,他是想到皇后娘娘了吧,所以才会如此情绪外露。
林公公能看出来,赵天南待寒素的与众不同,很久以前,他曾有些天真的认为,赵天南至少是把寒素放在心里了的,可最后的结果却是那般讽刺,他怎么会以为,赵天南真的就对皇后娘娘另眼相看呢?
眼中闪过冷芒,林公公心里却在得意的笑。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在他将那莫名流传的流言告诉赵天南时,赵天南会有怎样的反应。
关于太子与含月公主身世的流言,林公公并未得到来自宫外的半消息,想也知道并不是凤止歌的手笔。
而早在这之前,林公公就已经从凤止歌那里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了,看起来温柔娴雅的宁妃,她怎么就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替别的男人生下子嗣,还充作皇家血脉来养?
一直到现在,林公公都仍记得他当时知道这些时心中的震惊,以及震惊之余的开怀。
这都是报应啊,若不是赵天南在皇后娘娘的酒里下药,他自己又怎么会反遭其害,落到如今这血脉不存的下场。
当初一知道这件事,林公公就准备将这件事在赵天南面前揭露出来,却被凤止歌制止了,虽然不知道凤止歌为何会制止,但林公公仍半句不问的就照做了。
林公公本以为,他会在很久之后才能看到赵天南知道这件事之后的表情,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虽然不是皇后娘娘下的令,但坊间既然已经有流言出现,早晚也会传到赵天南的耳里,他只不过是将那个时间往前提了提,皇后娘娘,想必不会怪他吧?
想到稍后赵天南会有的反应,林公公心里的兴奋有些难以控制。
不过,他随即就敛下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
接下来他要扮演的,可是一个一心为主的忠心奴才……
而这时的赵天南,已经重新翻开被林公公整理好的奏折,思索起他该如何应对凤止歌的还击。
林公公默立在旁,将赵天南可能要用到的笔墨都准备得妥妥当当,放在赵天南解手可及的地方。
赵天南见状一阵舒心,宫里的奴才数不胜数,却只有林公公一人能事事都设想周到,果然是跟在他身边二十几年,历来忠心不二的老人。
提起笔,赵天南正准备在奏折上批阅,却突然听到林公公那听着有些犹豫的声音。
“皇上,老奴,有件事,不知道当不当……”
赵天南手上微顿,心里泛起疑惑,林公公进宫这么多年,在他面前话从来都不曾遮遮掩掩,这次如此反常,又是为何?
将笔重新置于笔架上,赵天南偏过头看向林公公,“有话你就吧,跟在朕身边二十几年,难道你还不知道朕的脾气?”
林公公面上表情因赵天南的这番话而微微一松,但仍犹豫了许久,才把眼一闭,“皇上,老奴听这几天出宫办差的宫人们,京城里这两天突然传出了一个流言……”
赵天南微怔。
乍一听,他还以为林公公所的流言就是他让人放出去的那个。
可是,先前之事已经以他将顺妃推出去,而顺妃又在冷宫里悬梁自尽而告终,那么,林公公所的流言,又是指的什么?
莫名的,赵天南的心跳就在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时候,就开始渐渐加速,就好像,他的心先于他的思维察觉到,林公公之后要的事,对他来尤为重要。
双手不自觉的握成拳,赵天南沉默着等待林公公继续下去。
“这个流言,是关于太子与含月公主的……”
才听了个开头,还未听到其中真意,赵天南就觉眼前一阵晕眩,似乎有些承受不能。(未完待续。)